【夏五】成年人不需要睡眠-向北

大人都说小孩子需要很多睡眠，这样才能长高。等到成年之后，需要的睡眠就越来越少。八小时，七小时，六小时。成年人只是在维持生命，然后作为社畜，像机器一样活着。只有小的时候有充足的睡眠，培养好身体，长大了才有精力和这个狗屁世界作斗争。

可是五条悟小的时候并不是很喜欢睡觉。大人给他盖上被子，说“乖啦，悟赶紧去睡觉，这样才能长高高哦”的时候，五条悟只是装模做样的缩在被子里，只露出湛蓝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，然后那些成年人就被五条悟看似纯真的眼神骗过去，拍拍他的头然后离开。

五条悟确认没有人靠近自己房间之后，通常会直接跳下床。翻墙出去玩太危险，被抓回来可能自己的自由就会大打折扣。所以五条悟会悄悄打开小夜灯，抽出白天翻箱倒柜找到的无聊书籍，随便翻阅。五条悟也会随便拿纸笔写写画画，画一个勇士们打败恶龙的故事。直到凌晨，直到五条悟困得睁不开眼，他才去睡觉。

小小的五条悟关上灯，看着外面的月色。月光下的一切显得都那么平和，似乎这个世界会永远像此刻一样宁静美好。人为什么要睡觉呢？五条悟想不明白。明明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，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去。世间这么大，非术师或者术师都活不了很久，为什么要把一半的时间浪费在睡眠上呢？

上了高中的五条悟依旧不明白这个问题。五条悟似乎有无限的活力，也有无限的潜力和可能。但是高中生一个人呆着属实无聊，所以五条悟熬夜的时候，夏油杰变成了最大的受害者。夏油杰每天最绝望的时候根本不是五条悟白天拉着他去各种地方，而是这个小祖宗晚上也不安宁。每当夏油杰想要睡觉的时候，五条悟总会轻轻的敲门，然后迅速钻入夏油杰的宿舍，然后开启话痨模式。

夏油杰由衷头疼，却拿他毫无办法。若是换成别人，他早就一拳头打上去，让对方永久性闭嘴，给自己一个清净。但是面对五条悟，似乎他就有了无限的包容。有的时候五条悟会翻出校园，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在打游戏。夜深人静，整个宿舍一片寂静，除了从夏油杰房间里传出的，细微的psp的声音。房间内进行着紧张焦灼的战斗，两个校园最强术师正在全神贯注的战斗。最后夏油杰体力不支，打了个哈欠，被五条悟抓了正着，直接击毙。

夏油杰倒在床上，无奈的和五条悟说，你饶了我吧，你赢了，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？五条悟死皮赖脸无果，只能让夏油杰睡去。五条悟坐在床内侧，夏油杰睡在外侧。五条悟把视线从书上移开，落到了夏油杰身上。睡在床边的样子好可怜——五条悟坏事得逞一般笑着。此刻的五条悟不是最强术师，只是恶作剧得逞的高中生。

五条悟曾经迷茫过，不明白自己活得这么累是为了什么。如果他是非术师就好了，每天上学下学，最大的烦恼就是下周的考试。就算被杀了也是一瞬间的事，没有知觉。但是遇到夏油杰之后，他终于体会到了并肩作战的快乐，体会到了冒险的乐趣。他太强了，强到所有人都站的离他远远的，强到别人不想也不敢去接近他，去进入他的内心世界。

但是现在好了，终于有了并肩作战的朋友。万一哪一天，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战死沙场了怎么办——五条悟放下书，躺在床上想着。

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。只要我变成最强就好啦。

夏油杰一般都醒得很早。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醒了，百般聊赖的盯着天花板。他原本可以睡个回笼觉，但是他放弃了这个想法。他轻轻起身，坐在床边。他的目光落在五条悟身上——他的挚友毫无防备的把后背留给了他，睡得正香。五条悟翻了个身，微微皱眉。五条悟不安分的动，无意识的抓住了夏油杰的衣角。

五条悟啊。夏油杰在心里叹气。

夏油杰根本不是个善人。他没有正义感，没有使命感。他去做术师只是因为自己看得见咒灵，只是因为别人告诉他，他应该去做这种事。除了“应该做的”，一切与他无关。可是他越发觉得，这些“应该”本该是“不该”。他凭什么去救那些非术师，他凭什么要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素未谋面的陌生人？他得不到感谢，得不到回馈，收到的只有惊恐的尖叫还有慌乱的逃跑，以及厌恶的眼神。他想让这些人永远闭嘴，他早想这么做了。

如果没有五条悟。

夏油杰看着五条悟出任务时兴奋的表情，打败咒灵之后得意的样子，抢他便当的神情——还是再坚持一段时间吧。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有意义的，夏油杰想。和他一起出任务，一起玩游戏，一起上学，这便是夏油杰人生中仅有的快乐了。但是奈何五条悟变强的速度太快，夏油杰无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。他没有气馁，只是清楚这不过是天赋的差距罢了。五条悟封神是迟早的事，五条悟走上正义的道路也是迟早的事。

但是夏油杰希望这一切来得晚一些。五条悟封神后便是他们的分道扬镳，夏油杰再清楚不过。五条悟不会再和他并肩作战，无论谁在五条悟旁边，对五条悟都是累赘。没有夏油杰，五条悟依旧是强的令人乍舌的五条悟；但是没有五条悟，夏油杰就不再会是夏油杰。

他终将会落入地狱的深渊。

所以啊，五条悟。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睡颜，无可奈何地笑。你若是能弱一点就好了。

五条悟变强对所有人都有利无害，除了夏油杰。而除了夏油杰知道这点，没有人意识到。五条悟走在成为神的路上，畅通无阻。前方是光明大道，五条悟也毫无顾虑的走着。直到他有一天回头，发现一直在自己身后的，唯一的挚友，消失了。原本应该在自己背后的人，现在站在自己的面前，变成了需要被杀死的敌人。

他冲上前质问，带着满腔怒火。五条悟不明白为什么夏油杰要站在他的对立面，为什么要想不开。明明有什么事和他说就好，他去解决就好——他五条悟可是最强啊。有什么事是五条悟解决不了的呢？他想哭，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像是要把他吞噬。为什么不让我帮你呢？

因为你是最强啊。

因为你是最强，你需要背负着整个世界。每一秒都有人在死，每一秒有更多的人比夏油杰需要五条悟。五条悟必须去救他们，所以夏油杰只能被放在后面，再后面。但夏油杰会变坏，会烂掉。等到五条悟意识到的时候，夏油杰已经变成了会杀人的怪物了。

夏油杰还是会陪他熬夜，陪他打游戏，但是这个夏油杰已经学会了杀人。

五条悟必须成为最强，而夏油杰必须被杀死。

他们之间没有错过，没有不该。他们本该这样，一定会这样。不像高中女生读的小说里的悲欢离合，阴差阳错，只是板上钉钉。

不过大义罢了。

五条悟杀了夏油杰之后，晚上做梦总是能梦到夏油杰。他梦到他们一起翻墙逃课，一起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抄作业，一起晚上打psp。夏油杰困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说五条悟你赢了，求求你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。他从冬日风雪梦到夏日蝉鸣，梦到最后一个暑假，他们像非术师一样去游乐园。梦到夏油杰和他一起做跳楼机，耳边的风声，游客的尖叫声。

每天都会梦到夏油杰。

五条悟从此便只让自己睡四个小时。他想忘掉夏油杰，忘掉那最美好的三年。白天他可以让自己忙的不可开交，根本没有闲心去怀念故友。可是晚上却不同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，无法告诉身体不去想夏油杰。

夏油杰变成了恶人。夏油杰已经死了。

五条悟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些。他告诉自己睡眠是没有用的，他不需要睡眠，他只需要变得更强。直到他又见到了夏油杰，准确说是假的夏油杰。五条悟咬着牙，认为自己已经把他忘得差不多了，就算让他再死一次也无可厚非——

最强之人的弱点还是被找到了。

那一瞬间，整个高中三年的记忆像洪水涌过来。五条悟多希望面前的夏油杰拉开额头露出的不是令人作呕的脑花，而是花与回忆。

五条悟自嘲的笑。这难道不是花与回忆吗。曾经没有做的梦一瞬间全部以回忆的方式涌来，让五条悟喘不过气。他有点累了，他有点困倦。

五条悟从来不会困倦。五条悟是最强。人不应该睡觉，人应该去学习，去提高自己，去保护他人。人生一半的时间都浪费在睡眠上，得不偿失。睡眠从来只是身体机能所需，除此之外本该毫无意义。

可是让我睡会儿吧。至少现在，让我在回忆里睡一会儿吧。

跳楼机升到高空的时候往往会停一下。他们看着冲绳的海，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天际线。短暂的几秒似乎被拉长了，有一个世纪那么长。夏油杰握着他的手，看着海面，突然说，如果夏天不会结束就好了。

跳楼机猛地下坠，伴随着夏末刺耳的风声。

蝉鸣和海浪，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无声地演奏夏日终曲。